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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廷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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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日晚上, 林重陽激動得半宿沒睡著, 那感覺就和前世要和隊友們去跟外國友人參加辯論會一樣激動, 又跟和國家領導人握手一樣光榮。

他覺得自己是被林毓雋等人傳染了一些情緒。

皇帝對他們來說就是至高無上的存在,這個時期的官紳們對皇帝那種感情就跟後妃對皇帝是差不多的, 又敬又愛, 互相“爭寵”,如今即將步入這種場合, 可以拜見皇帝陛下, 自然是既榮幸又激動的。

他也很想勸自己皇帝不過是封建糟粕沒啥好怕的, 可實際就是身處其中, 被氛圍包裹著,是沒有辦法用言論來給自己降溫的。因為這個時候的皇帝是真實存在, 而非後世做鍵盤俠的時候隨口說說那樣輕松。這時候自己若是一言不慎一個舉動不對, 很可能就會被拖出去杖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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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是很怕的。

明日見了皇帝千萬不能有出格的言行,更加不能因為後世帶來的優越感有半點不敬的樣子。

第二日一早起來,林重陽發現不止是自己, 其他人全都無一例外的盯著國寶眼兒,一個個相視一笑,誰也別笑話誰。

洗漱更衣的時候還要互相提醒一下禮儀,尤其是林重陽, 因為位列隊首,眾目睽睽,半點差錯也不能出的,所以大家都時不時地考考他。

林重陽哀嚎道:“求兄長們放過, 昨夜已經練習一整晚。”

好不容易天亮把他從睡夢裏解救出來,實在是要命了,今天殿試要是睡著肯定會被拖出去的。

眾人一陣笑聲,氣氛輕松了不少。

誰也不敢耽誤時間,簡單吃了早飯並沒有敢喝牛乳、粥,而是吃的包子,飯前各人吃了一丸沈之儀讓人送來的縮泉丸,這一天寧願渴著也不能尿頻,否則有的麻煩,搞不好還因此殿前失儀就不好了。

林重陽則讓吉祥給大家一人發一小口袋自制山楂糕揣在袖中,如果渴了可以含一點,生津止渴。

林安帶著馮順幾個一遍遍地檢查,確認無誤才趕車送諸人去禮部門口。

今日此地安靜得很,有金吾前衛的衛士們在站崗守衛,這是皇家臉面,一個個器宇軒昂濃眉大眼,頭戴黑色折檐氈帽,綴銅冒頂,飾有孔雀翎一對,身穿窄袖雲肩通袖膝襕袍,外罩青布對襟罩甲,金紐扣、金屬釘,腰系戰裙,底部彩色排穗,腳蹬牛皮靴,往那裏一站絕對的威風凜凜。

林重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制服控的福利啊。

孫機好奇地扯扯他,“重陽,你認識啊?”

林重陽搖頭,“咱大明禁衛軍這般英武,自然要多看兩眼。”這可是活的!

旁邊的呂明憲聞言忍不住就站遠了一點。

這一次禮部官員出來的很快,全部按制身穿公服,中式舉人們也儒巾加青色圓領袍,眾人如昨,規規矩矩地列隊入宮,因為沿途比昨日多了更多威武英挺的旗手衛,眾考生們大氣不敢喘,小心翼翼地小步勤挪地跟著往奉天殿去。

此時文武百官已經在奉天殿丹墀外靜立,便顯得格外肅穆莊嚴。

林重陽亦步亦趨跟著前頭領路的禮部官員,絕對不敢走錯一步,而後面的考生個子比他高一截,步子更大,自然也要小心調整步伐,既要跟緊又不能踩到前面的。

進了丹墀內便分東西兩列,向北站立,此時文武百官也列於丹墀外,靜候皇帝鑾駕。

很快,有穿大紅蟒袍的錦衣衛堂官和大漢將軍上殿,後面內衛跟隨,有太監尖著嗓子高聲唱道:“陛下升殿!”

林重陽等人立刻跟著百官們跪地,五拜三叩頭,一絲不茍,動作整齊劃一,緊張得後背一層汗。

皇帝升殿在寶座落座,朗聲道:“平身,賜題。”

皇帝的聲音中氣十足,渾厚磁性,充滿了上位者的威儀。

林重陽發現要從這聲音裏判斷皇帝的性情是不容易的,畢竟帝王將相們哪一個不是練就一身喜怒不形於色的本領,個個都是城府深深,老謀算計的。

所以按部就班,不要亂想亂猜就是。

眾人平身,林重陽因為站在靠前的位置,擡頭的時候看到前面金臺寶座上的皇帝,眼神一帶而過只看見穿著皮弁服,然後便垂眸靜立,等待皇帝訓話。

殿試試題只有一道策問,由讀卷官們在文華殿直廬按照皇帝的意思集體擬題,至少有三個題目,皇帝圈就選中題目,之後發回內閣,入夜則在內閣大堂傳工匠們雕刻印刷。

期間自然是各種規矩、封門閉戶的。

其實林重陽通過瀏覽歷科的廷試策問已經摸到一點規律,那就是每一屆的題目差不多根本沒有多大的變化,無非就是皇帝制曰策問臣子治國之道以及對某些政策的看法等等,策問是皇帝禮賢下士的一種表現,只要不是誠心添堵,基本言論還算自由的。而答題自然也是有規律的,那就是吹、捧、忠!

一定要捧當今聖上如何如何明君統禦,如何百姓安居樂業海晏河清,然後要吹自己對策如何切實可行、為國為民,要好竭盡所能表達自己的忠心,一片忠心向君上!

當然,本質一樣,但是文章也分高下。拍馬屁要拍得不露痕跡、不動聲色,如果是拙劣的馬屁那就是粗鄙的阿諛逢迎,不堪入目,皇帝看了都倒胃口。而高明的馬屁自然是要如春風化雨,讓人感覺不出奉承與阿諛,甚至也感覺不到是在拍馬屁,不動聲色地拍馬屁、不露痕跡地宣揚自己理念,然後還要讓皇帝看得見自己忠心耿耿,聽起來無比順暢舒心。

這才是殿試的至高水平。

林重陽自忖自己達不到這樣的水準,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講得清自己理念,讓皇帝知道自己忠心耿耿少年熱血毫無私心,仗著年輕可以少不更事,大家對他要求也會低一些,所以可以小小投機一下。

雖然殿試不淘汰只排名,可並不代表殿試就簡單,因為要想答好,依然要殫精竭慮,毫不輕松。

他要將自己對皇帝有限的認識統統結合起來,沈老爺子、沈之儀、其他信息來源,這些信息原本在腦海裏給皇帝畫了一個性格畫像(自己內心借代一下側寫這個稱呼,雖然大不敬反正也沒人知道)。

如今因為自己站在金鑾殿上,所有的信息就會進行再次整合,刪減增加希冀有所突破。

沈之儀之前去找自己希望早日下場,為的是一個神童之名,看來朝中如果有這樣一位真才實學的神童,皇帝必然也是龍心大悅的。

那麽是人就愛聽好話,這個原則其實也適合今上。

昨兒何用等人鬧事,錦衣衛出面壓制,那皇帝是不是也會知道?

那麽皇帝覺得自己是真才實學還是楊大人妄測聖意呢?

為了堵住朝中某些人的嘴,這一場殿試林重陽也知道自己一定要拿出兩世的所學,竭盡全力交一份漂亮答卷的。

這麽想著,他的鬥志就被挑起來,越是有人懷疑,自己就越要小心認真,皇帝是最高評判,眼皮子底下,誰人也沒法作弊。

那麽就拭目以待吧,殿試,試金石!

隨著皇帝的手勢,禮部尚書朗聲道:“紹慶十八年三月三日廷試現在開始,中式舉人入座!”

本朝會試之後,還不叫貢士,而是叫中式舉人。

林重陽等人開始入座。

光祿寺官吏們早就準備好了案桌,矮幾,跪坐答題,案幾上已經擺上各人名牌,林重陽赫然就在第一個,皇帝禦座的正下方。

咳咳,亞歷山大。

這樣緊張的氛圍裏,他相信自己是絕對不敢犯困的,瞌睡蟲都能給嚇死。

也不知道那些官員是不是偷懶為了少點體力活,居然不給準備椅子,直接一張小桌子,真是要命!

因他們是靠近皇帝禦座為第一排,此地大殿中心,光線晦暗,遠遠比不上後面在大殿門口的光線明亮。

桌上每人有一包宮餅,用紅綾子包著,這就是唐代時候流傳下來的廷試紅綾餅習俗。

林重陽捏了一下,裏面有倆小巧的圓餅,吃飽是不可能了,好在他還帶了改進版烤面包,松軟暄騰,吃起來口感不錯。

殿試因為規格最高,所以進場的時候是不必搜檢的,每個中式舉人帶著自己的考籃,放著筆墨硯等文具,另外允許帶簡單吃食。

林重陽選擇的是指點吉祥和林安家的改進的烤面包,用一塊包袱皮包著放在考籃裏。

他跪坐在案幾前,動作輕緩地將文房用具拿出來擺在幾上,每一件物品都有它的固定位置,既美觀又順手的擺位。

他有點輕微潔癖強迫癥,要求將物品擺成自己喜歡的角度,看著順眼,然後就開始拆封卷袋檢查裏面的試題。

本朝廷試慣例一至兩道策問,今年看樣只有一道了,題目洋洋灑灑就有一大張紙,得有兩百多字。

林重陽凝目細看,“皇帝制曰:朕惟人君,奉天命以統億兆而為之主,必先之以鹹有樂生,俾遂其安欲然後庶幾盡父母斯民之任為無愧焉……太祖禁海而太宗開海禁,祖宗成法……當直陳所見所聞,備述於篇,朕親覽焉,勿憚勿隱。”

掃了一眼題目,林重陽嚇了一跳,趕緊再精讀一遍,“唰”的一下子感覺脊背都滲出汗來了。

他內心波瀾澎湃,外表看起來自然還是如常,跪坐在那裏,波瀾不驚,安靜得跟時光都停止了流逝一樣。

原本準備靜悄悄離開去午門禦門聽朝的皇帝這時候正居高臨下地打量著他。

皇帝居高臨下,一眼就能掌控全場,最後視線就落在眼前這個小神童的身上。

這個年紀,就算參加童生試都算是神童,更何況是廷試。

若不是本朝已經取消了神童科,這小子早就已經被取中了。

禦賜神童。

看他跪坐在那裏,脊背筆挺,雙肩放松,並不似別的考生那麽緊張,微微低垂著頭,尚能看到光潔的額頭,還有尖尖的下頜,嗯,是個挺俊俏的孩子。

他不由得瞥了旁邊的大太監,想起昨兒自己讓這個老奴去悄悄看看這批士子外形如何,到時候選探花郎困不困難。

當時韋光一溜煙地跑回去,歡喜地一張臉都笑成菊花,嘴裏念叨著:“恭喜陛下,賀喜陛下,今年科試豐瑞之年,這一批士子們吶一個賽一個的俊秀,都是一表人才。”

“是麽?”

“是吶是吶,奴婢可是看得真真兒的,尤其是那位林會元,哎喲餵,長得那小模樣啊,真是看得老奴心裏軟軟的跟要化了似的。”

“你這個老貨,慣會說好聽的。”

“陛下,奴婢可從來不敢撒謊,這奴婢得虧是個太監,若是個女嬌娥,那是拼了命也要跟著做個添香紅袖的。”

“既這麽著,那朕瞧著以後等他入職,打發你去跟著他。”

韋光卻也不怕,只笑得矜持裏還帶著點羞澀,“陛下取笑奴婢,奴婢這不不是女兒身嘛。再說,奴婢伺候陛下幾輩子都伺候不夠呢,哪裏能去伺候別人兒。”

皇帝雖然威嚴,可韋光是他從小的大伴兒,兩人感情甚篤,自然能開一些別人開不起的玩笑,這也是皇帝的樂子之一。

旁邊的大太監韋光也在想昨兒跟皇帝逗悶子說的話兒,現在接到皇帝遞過來的眼神,抿著嘴矜持地笑,似乎在說“陛下老奴沒撒謊吧,是吧是吧,多可人兒的少年啊。”

皇帝嘆了口氣,長得如此俊秀又有為的少年郎,可惜本朝慣例駙馬只能從不入流的小官或者是平民家選,高官及其子弟是不尚主的。

否則就可以將最心愛的公主許配於他,豈不是完美。

再看看其他人的確有好幾個形容不錯的,可惜人家都不會想要尚主的,承認這一點皇帝心裏還是不那麽舒坦的。雖然規矩是太祖皇帝定的,可閨女被自己看好的才俊們畏若洪水,也夠心塞的。

“起駕奉天門。”

這是要去繼續上早朝,韋光、錦衣衛指揮使以及大漢將軍立刻要高唱起駕,皇帝卻擺擺手,讓他們不要發出動靜,就靜悄悄地離去,免得讓考生們分心。

皇帝一走,林重陽頓時松了口氣,之前就好像有兩盞一千瓦的高射燈對著自己,心肝脾肺都要被烤焦一樣,讓人實在是不好受。

他悄悄從袖中抽出細棉布手帕擦了擦額頭,然後專心審題。

他猜的一點都不錯,題目的意思無非就是說一下皇帝如何殫精竭慮、兢兢業業、勤奮治國,然而依然有諸多不如意,讓考生們看看國策如此還有沒有可以提的更好的建議,甚至還提到祖宗之法到底能不能變,可不可變,該不該變等問題,最後要求考生們結合實際來寫一篇對。

這個題目不但沒有一點新意,甚至本質來說跟之前好幾科廷試都是重合的,所以答題一點都不難,有人總結得和林重陽說的差不多,只不過他們段位要低一些,一味地把假大空的話寫上去,雖然辭藻華麗,文章寫得也是花團錦簇,卻空洞無物,讓人看得昏昏欲睡未免倒胃口一些。

在皇帝喜好如此的時候,可行,但是當今皇帝並非昏君,相反主政也算可圈可點,當算一位明君。

自然不能如此行事。

林重陽的腦子飛快地運轉著,不但要將本朝建國以來的一些大的國策方針過一遍,還要將歷史上一些重大的國策以及成敗得失等歷史經驗也過一遍,還得找出兩者之間的關系,然後再落實到眼前來。

畢竟所有的策都是為了眼下皇帝主政遇到的問題。

皇室、豪族、邊軍、官僚、中官等,都是眼下朝中存在的問題,有的還頗為不平,只是在皇帝還算勤勉的執政下,並不太凸顯,假如當今聖上突然效法了某位皇帝沈溺後宮不思朝政的話,那麽這些問題會迅速浮出水面盤根錯節,將大明朝牢牢地拖住,迅速地拖進泥淖中永不翻身。

將所有的希望寄托於一個皇帝身上,碰運氣一樣希望碰到一個不求英明只求不昏聵的君主,也不得不說,這是一種悲哀。

當然這些林重陽自己知道,不能和別人傾訴,更不能寫在策對中,除非他壽星公上吊——嫌命長了。

他要找一個好一點的切入點,既能總結歷代得失,讓人一目了然振聾發聵,又能春風化雨般把本朝也繞進去,表達出他的觀點,且還不讓人反感說教。

這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所以就算林重陽有一肚子的話,提筆就可以洋洋灑灑萬言打不住,卻依然謹慎地沒有提筆。

他是謹慎起見,結果那些監視官們卻有想法,一個個時不時地扭頭看看他。

這位林會元怎的一直都沒有提筆,別人都已經刷刷刷草稿都寫好了,他居然還沒提筆,這是不會?

難道會試真的有問題?

若是如此的話,那可不妙。

譚赟時不時地就盯著林重陽看一下,見他一直都一副若有所思卻又不肯提筆的模樣,拿不準這小子到底在想什麽。

這題目有什麽難的嗎?

他不是跟沈老爺子住過一段時間麽,難道老爺子不提點他國策方面的問題?

他和另外幾人交換了一個神色,再看看唐煜,有人幸災樂禍,有人不動聲色,現場就有一種微妙的氣氛在湧動。

林重陽很快就感覺到了不對勁,他不經意地擡頭略活動一下頸椎,悄悄挪挪腿,現在早就不習慣跪坐,很容易會麻掉的。

但是動作幅度不可以過大,否則就是殿前失禮。

他擡眼的時候恰好對上唐煜的視線,不知道為什麽,他居然從對方眼睛裏看到了怨念,給他弄得一楞,忙低頭看著卷紙。

唐煜為什麽那麽一個表情呢?

林重陽暗自籲了口氣,開始磨墨,他磨墨也是講究動作和呼吸配合,在外人看來動作優雅不疾不徐,倒是挺有看頭。

磨墨完畢,他的思路也理順,開始提筆在稿紙上書寫。

自從鄉試以後,稿紙也不許草書了,所以他規規矩矩地寫端正清雅的館閣體。

“臣對,臣智識愚昧,學術疏淺,不足以奉大問,竊惟陛下當亨泰之交,撫盈成之運,天下皆已大治,四海皆已無虞……”

開頭自然要先擺明立場,面對皇權,自己卑微渺小戰戰兢兢,唯恐不能表達恭敬忠誠於萬一。

之後就要開始引經據典,列舉歷代經驗得失。

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哪怕再英明睿智的君主,時至今日也只能在史書中膜拜雪泥鴻爪,但是能留下英明事跡與人說,已經是名垂青史,萬世流芳。

而不管秦漢唐宋,每個朝代都有自己的基本國策、重大方針,那些政策有的為朝廷和百姓帶來了益處,有的變成了災難,不管好與壞,在歷史的進程中都得到了驗證。

事實勝於雄辯,現實是檢驗國策正確與否的唯一途徑,而非某一家某一人之言。

聖人言:茍日新,日日新。

時代在進步,主君越來越英明,朝廷百官也日益精進,百姓越發富足、明智,蓋國策正確而上下齊心之成果。適當拍拍馬屁。

自然還是要列舉各項國策,勸課農桑、普及教育、教化百姓、提高科技、加強百官美德培育……一系列的政策,本就存在的,他再抒發自己的見解加以美化,總之既能讓人覺得他在誇讚當下,又能感受到誠意,讀到他的獨家建議,為君一片赤誠。

至於海禁,對他來說,根本問題不是海禁,不在是否開海禁,而在於國策,基本國策。

用當下的話就是法度,法。

祖宗成法可不可變?

他的答案當然是可以變,而且必須要變,自然也不會說得那麽生硬,而是要委婉而且美化著說,先把祖宗一頓美化頌揚他們的偉大和功勳,億兆子民能夠安居樂業都因為祖宗基業,江山社稷。

但是沒有一樣法度是可以永恒不變而適應萬世的。

何謂祖宗之法?

林重陽決定和他們玩文字游戲,不要把眼光一味地拘泥於祖宗具體定下的一些律法,什麽永不加賦、不開海禁、不與蒙古互市……這些具體的法令並非祖宗之法,而是祖宗根據當時當下的大環境、敵情,訂立的一些最合適的策略,隨著時過境遷,環境變化,這些策略就會被新的更適合的取代。

這些新的更適合的策略就不是祖宗之法?就是對祖宗之法的背叛?

差矣。

祖宗之法,其核心便是為了江山穩固、海晏河清,大明盛世。

只要能夠創造大明盛世,便是祖宗之法,是最高祖宗之法、大明之法,任何法度都要在此基礎之上。

凡是符合能締造大明盛世的法度,就是祖宗之法,是大明之法,萬世之法。

合適,則境內推行,不合適,則迅速修改,而非一味借口強調祖宗之法不可變而逃避責任、躲懶!

只要是為了弘揚聖明之君的偉大、為了締造強盛大明的未來,為了使得百姓安居海晏河清,萬法可行,此為根本之法,有此法可以,則政令出於根本,君上、百官、百姓之理想無不一致,自然也不會再互相掣肘。

主君為國之首,百姓為國之根,百官為國之柱。

臣民忠君護國,君上愛護臣民,臣為君之臂,管理萬民,又為民之口,上達天聽,齊心協力,為大明中華,方可有大明盛世,泱泱中華。

適時地畫大餅。

在此法之上,可開海禁,可禁海,開通商,可禁商……全憑百姓臣民之意願,朝廷之發展,君父之慧眼。

朝廷是一個大家庭,陛下是君父,君父永遠在上,子民頂禮膜拜,家庭內部充滿了活力、具備我自更新、修覆的能力,而君父高瞻遠矚,高屋建瓴,才能帶領家族、朝廷、天下走向強盛,萬世不衰。

……

“臣非有驚世絕俗之論,以警動陛下,然直意以為陛下之所以策臣者,蓋欲聞凱切時病之說,故敢略盡其私憂,過計之辭,哀情所激,誠不知其言之猶有所憚,亦不知其言之猶有所隱,惟陛下寬其狂易,諒其樸直,而一賜覽之,天下幸甚。臣謹對。”

最後自然要表明自己年少輕狂,一心為國為民,就算有什麽不當言論,皇帝自然也是大人大量,不會計較的。

洋洋灑灑之言,讓林重陽幾乎停不下筆,不過他沒有側重各種治國之道,也沒有側重具體的勸課農桑還是出海亦或者富國強兵、提高商業科技等,他強調了根本法度的重要性。

重新回顧一遍,自覺寫出了心中所想,厚臉皮點說也算字字珠璣沒有廢話。

一不小心又和唐煜看了個對眼,這一次從唐煜眼睛裏看到了欣慰,與之前的怨念對比鮮明,讓他更覺詫異,這唐大人看起來有點不對勁吧。

他舒一口氣,放下筆開始檢查各項需要註意的細節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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